李迅雷：百年前的盈利模式能否再续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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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多年前，中国通过向欧洲出口丝绸和瓷器获得了100年的贸易顺差。今天，我们仍然保持这样一种凭借人力资本优势获得贸易顺差的盈利模式。同时，西方国家凭借其技术优势和跨国经营战略获得了高额利润。由于中国人力资源成本相对较低，改变现有的贸易利润模式似乎是不可能的。

作者:李迅雷，中泰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副主席

原文章发表在2006年《新财富》专栏，本文略有补充和修改。十二年前，我对中国过度依赖对外贸易表示担忧；如今，对国内外贸的依赖已经明显下降，但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仍然太大，占美国贸易逆差的近50%，这也是特朗普上周想提高部分中国出口产品关税的原因。19世纪，英国成为全球霸主。由于中国对英国的巨额外贸顺差，给中国带来耻辱的鸦片战争终于爆发了。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美国一直牢牢地处于全球政治和经济的主导地位；如今，中美贸易战是否会爆发是全世界都关心的问题。我们能从历史的角度思考中国经济的下一步吗？

300多年前，中国通过向欧洲出口丝绸和瓷器获得了100年的贸易顺差。今天，我们仍然保持这样一种凭借人力资本优势获得贸易顺差的盈利模式。同时，西方国家凭借其技术优势和跨国经营战略获得了高额利润。由于中国人力资源成本相对较低，改变现有的贸易利润模式似乎是不可能的。要彻底改变这种模式，必须提高现有生产要素的成本，发展高科技，提高核心竞争力。

贸易顺差——中国延续数百年的盈利模式

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是由消费、投资和净出口(即贸易顺差)三驾马车驱动的。2005年，国内消费和投资略有下降，中国对外贸易增长迅速，进出口总额占国内生产总值的64%，成为推动经济增长的第一大力量。在过去的10年里，对外贸易在中国经济增长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表1)，贸易顺差无疑成为支撑中国经济的重要盈利模式。

事实上，早在数百年前，中国就选择了这样一种凭借人力资本优势获得贸易顺差的盈利模式。鸦片战争前，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一直占世界第一位(一般估计占世界的20%以上)。1689年，英国在广州正式与中国进行贸易，成为中国最大的贸易国。

中国向英国、法国、西班牙和其他欧洲国家出口丝绸和瓷器，这些国家保持了100多年的贸易顺差(表2)。结果，来自世界各地的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国，而欧洲的贵金属货币却出现短缺。

除了欧美贸易之外，中国还与东南亚国家，特别是日本保持着贸易顺差，并从日本获得了该国生产的大部分白银。据估计，在1550年至1800年的约250年间，中国获得了约12亿两白银，约占这一时期世界白银产量的一半(barrett，ward.1990)，而其他学者的保守估计也认为，中国在这一时期至少占全球白银产量的1/4-1/3。

总之，如此大的贸易不平衡肯定会导致西方大国使用任何手段来实现贸易平衡。1840年鸦片战争的直接原因是英国东印度公司走私鸦片换取白银。

由贸易顺差驱动的经济增长之路越来越窄

2005年，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达到1142亿美元(据美国统计约为1700亿美元)，高于中国的全球贸易顺差总额，美国贸易逆差总额的四分之一来自中国。截至2005年底，中国外汇储备余额达到8189亿美元。如果加上香港的1243亿美元，中国将超过日本成为外汇储备最多的国家。中国目前的贸易状况和外汇储备确实与200年前相似。

那么，在二战后取代英国成为全球霸主的美国，会像当时的英国那样对中国发动“战争”吗？我认为，毕竟，人类文明又前进了一百年。今天，信息传输的速度和对称性大大提高，避免战争的能力也相应提高。但问题是，通过低劳动力成本优势持续实现贸易顺差的模式能永远持续下去吗？

事实上，随着中国对外贸易依存度的不断提高，中国与欧美的贸易摩擦也在不断升级。2005年可以称为贸易争端年。欧美对华纺织品特殊保护争端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最具影响力的国际贸易争端。它影响了在中国就业的人数，涉及的出口额也和以往一样多。

2006年新年伊始，欧美再次对中国鞋业提出反倾销措施。据说中国有4000多种商品被进口国调查过。除了反倾销、反补贴和特别保障措施等非贸易壁垒外，西方国家越来越多地批评中国的汇率政策和知识产权保护。在这种背景下，中国用这种模式来促进经济增长将越来越困难。

此外，这种具有低人力资本优势的外向型经济模式也对中国自身的生活环境产生了长期的负面影响。清代，由于丝绸出口的巨大需求，东南各省大量砍伐森林种植桑树，人口膨胀引起的粮食需求增加也导致了毁林和农田的后果。

因此，中国森林面积的减少不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而是实际上可以追溯到17世纪。如今，传统的出口品种已被纺织品、服装、鞋帽、玩具等所取代。，但它们本质上仍是劳动密集型产品，而且在两三百年前仍具有比较优势。

当然，与过去不同的是，海外企业在中国经营的加工出口贸易和纯出口贸易几乎是平分秋色，中国已经成为一个世界加工厂(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工厂)，这是由于取之不尽的廉价人力资本。可以看出，数百年来，中国对外贸易的比较优势在本质上并没有改变。200多年前，岭南、江苏、浙江等沿海地区因对外贸易活跃而经济发达，现在也是中国最发达的地区。

然而，虽然我们获得了可观的白银或美元，但在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我们又失去了什么呢？是生活环境。中国成为世界加工厂后，也经历了环境污染和大量资源的消耗。作为廉价劳动力的最大供应者，它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人口密度高的问题？

虽然我们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国(2006年排名第三)，但与鸦片战争前的中国相比，贸易状况可能不如当时(当时中国与所有国家的贸易都是顺差)；截至2006年，中国多年累计外汇储备超过8000亿美元，仅相当于2005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6%，这是200年前世界上拥有最大白银资本的中国所无法比拟的。而且，这种以纸币形式存在的储备经常受制于人，这降低了中国货币政策的空效应。中国目前的贸易利润模式是付出巨大的代价却获得很少的利益。

西方国家历史上最突出的盈利模式

让我们看看西方国家几百年来的盈利模式。在游牧经济时代，欧洲的劳动生产率低于中国，但他们的探索精神和求知欲似乎比农耕民族更强。当西班牙、葡萄牙和其他沿海国家的航海技术发展到一定水平时，一群冒险家就有了向东航行寻找黄金的冲动。

在哥伦布发现美洲后的数百年里，欧洲人大量移民到美洲和澳大利亚，在那里他们获得了黄金、白银和各种矿物，以便与其他国家交换货物。当这些冒险家得知非洲许多地方的货币是贝壳时，他们从马尔代夫购买贝壳，并把它们运到非洲以换取奴隶，把大量廉价的非洲劳动力带到了欧洲和美洲。

当然，最终是18世纪的工业革命让欧洲变得富有，大国在技术上取得了世界领先地位，并利用这一技术掠夺其他国家的资源。例如，英国在19世纪成为了一个“拥有许多殖民地的帝国”。

在过去的500年里，欧洲的白人族群已经移民到美国、澳大利亚甚至非洲(如南非)作为占领者，从而使得人均拥有的土地、森林、矿产和水资源远远超过了世界上其他族群。相比之下，在过去的500年里，中国一直以食物和衣服为目标，因为其人均资源很少。因此，它必须实行计划生育政策。

如今，尽管游戏规则已经变得更加文明，但西方国家在全球贸易中无疑仍处于有利地位。凭借他们的技术优势和跨国经营战略，他们总能以低成本支配各种生产要素，然后以专利技术或世界知名品牌销售所谓的高附加值商品(例如，lv行李箱的高价只反映其品牌而非使用价值)。

转变经济增长模式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现在每个人都意识到了外贸拉动经济增长的不可持续性，希望通过扩大内需来改变经济增长方式，但问题是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差距。例如，一家每年出口超过50亿双鞋的中国制鞋企业很难通过扩大内需消化其产能。又如，我们早在“八五”计划中就提出了“由粗放型经济增长向集约型经济增长转变”的目标，但这一目标尚未实现。

这表明人们总是倾向于用最少的成本或手头的东西来换取最大的回报。有人说，中国之所以没有像18世纪的英国那样发生工业革命，是因为中国的人力资源成本低于英国；氯漂白技术在英国纺织业的发明和普及是由于英国缺乏阳光(日晒漂白)，这似乎有一定道理。

数据来源:中泰证券研究所风

因此，在现有人力资源成本仍然较低的情况下，改变中国的贸易利润模式似乎是不可能的。要改变经济增长方式，不仅要停留在规划和口号上，还要增加现有生产要素的成本，如劳动力成本、土地成本、能源成本和环境成本。

总之，中国目前的贸易驱动型盈利模式将会继续，但会变得越来越困难。要彻底改变这种模式，至少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但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有效措施，恐怕我们的后代将受害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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