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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20年4月9日6: 00,新型冠状病毒(新冠肺炎)在全球范围内已累计超过150万例确诊病例,超过80,000人死亡。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是我们思考当前和未来经济运行和政策应对的关键。新型冠状病毒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已经大大超出了以前的预期,其对经济的影响也大大超出了预期,甚至在欧美造成了大萧条。在中国,关于疫情影响的一个重要争议是,2020年的经济增长是否仍应设定一个目标,如果是,设定在什么水平,以及实现这一目标所需的政策支持程度。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中国金融四十论坛(cf40)成员、中国光大集团研究院副院长、中国光大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彭文生指出,疫情影响不同于一般经济周期波动,无法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或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相提并论。这种流行病的源头是外源性的,与经济无关。其传导机制和内生影响(如股市崩盘或金融危机)也不同。

彭文生认为,鉴于流行病灾害,隔离等预防和控制措施的社会效益远远大于它们造成的经济损失。政策重点应该是帮助受灾群众和企业渡过难关,避免大规模企业破产和长期失业。

此外,他还提醒说,高度不确定的局势给政策制定和执行带来了巨大挑战。甚至可以说,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难以避免副作用,我们只能寻求副作用较小的政策组合。

记者:你能预测未来受疫情影响的经济的具体情况吗?

彭文生:目前,经济预测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

受疫情影响,中国1月和2月的经济数据(包括工业增加值、社会零售和投资)明显低于预期,美国近期首次申请失业救济人数也大大超出预期,这一切都显示出机制变化带来的误差。我们看到,未来的发展仍然面临着超出常规的不确定性。

首先,这一流行病的影响来源和未来演变是不确定的。

其次,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存在非常规的不确定性。它对经济活动的影响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供求冲击,而是一种身体上的限制,而社会隔离使人们无法外出工作和消费。影响总体经济周期波动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价格的灵活性。价格越灵活,经济自我稳定的机制就越强。然而,在这种流行病的情况下,我们面临着实物限制,价格调整失败,影响完全落在数量上,包括就业和经济增长在内的实体经济受到很大影响。一般的经济分析和预测是基于我们对价格弹性的理解和掌握。在价格无法发挥作用的极端情况下,预测的不确定性大大增加。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目前,对这一流行病的演变既有过于乐观的情况,也有过于悲观的情况。后者的误判对经济活动有很大影响,但经济损失是可以补偿的。前者的误判导致反复流行,生命损失难以挽回。为了最终控制疫情,经济成本会更大。显然,第二个错误(对疫情的发展过于悲观)代价较低。该政策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在保护人民生命安全和健康与维护正常经济活动之间取得平衡,这涉及到如何对待隔离措施的利益和成本。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记者:这种流行病带来的收益和成本,或者经济损失,可以用定量数据来表示吗?这可能有助于人们从经济角度更好地看待疫情的影响,然后决定采取什么措施和政策。

彭文生:这实际上是我们提出的一个问题——如何计算孤立的经济账户?

在疫情的冲击下,与经济停工造成的损失相比,通过“社会隔离”的手段控制疫情、挽救生命是“值得”的,或者说如何把握这一程度已经成为许多人关注的问题。那么,我们如何看待“孤立”带来的更多生命延续和更多经济损失之间的经济关系呢?

经济文献有一个vsl(统计生命价值)的概念。1968年,经济学家托马斯·谢林提出用统计生命价值来估计生命的货币价值,并从统计学的角度计算社会愿意支付多少钱来降低单位死亡的风险。例如,如果一个社会愿意支付10,000美元将死亡风险降低0.1%,那么这一生命的价值就等于1,000万美元。

就这一流行病而言,“社会隔离”挽救的生命价值可以用价值流来计算,以便与“社会隔离”带来的经济损失进行比较。格林斯通和尼甘在2020年3月的一篇论文中(社会距离重要吗?)指出,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如果美国采取“社会隔离”措施降低不同年龄人群的死亡率,到2020年10月,总共可以挽救176万不同年龄人群的生命,总共可以避免7.9万亿美元的社会损失。另一方面,从隔离造成的经济损失来看,假设美国的日常经济活动因隔离而减少20-40%,封锁城市约90天的措施可能使美国的年国内生产总值比预测减少5-10%,相应的经济损失约为1-2万亿美元。对美国来说,孤立的社会效益远远大于孤立的经济影响。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利用greenstone和nigam的方法,我们假设由于隔离措施,中国不同年龄段的新冠肺炎疫情死亡率与美国相似,中美两国的单位vsl与中美两国人均gdp成正比。通过这种方式,我们粗略地计算出,中国的孤立可以挽救大约590万不同年龄的人的生命,从而带来大约34万亿元的社会福利,按vsl计算,这大约是中国年gdp的35%。然而,孤立可能导致今年国内生产总值减少约5-10万亿元人民币,约占全年国内生产总值的5-10%。对中国来说,隔离措施的社会效益也远远大于可能的经济损失。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此外,采取隔离措施不仅可以降低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死亡率,还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增加社会效益。首先,隔离可以减少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帮助人们规划未来。第二,隔离措施不仅有助于控制新冠肺炎疫情的传播,还能减少其他传染病的传播,降低交通事故等意外死亡的概率。第三,隔离措施还减少了医疗资源的消耗,提高了其他疾病患者的生存概率。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不过,我也想强调,对于如何衡量生命的价值,有不同的看法,而以上的估计当然是有争议的。我们列出这些数字是为了强调疫情影响的特殊性。

当我们想到经济面临的下行压力时,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其与今年最初的增长目标相比较,或者将其与去年的经济增长相比较来评估损失,也不能简单地将其与大萧条或历史上的全球金融危机相比较。这种流行病本身就是大自然的灾难。由于知道隔离措施对经济活动有很大的影响,各国政府都对此感兴趣,以减少生命和健康的损失。经济增长促进人们的福祉,隔离措施确保生命安全并促进人们的福祉,这应该放在一起看待。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记者:为了应对疫情的影响,许多国家都实施了一系列宏观政策。你认为这些政策背后的理论基础和效果如何?中国怎么样?

彭文生:目前,宏观政策措施在范围和规模上超出了常规理解,但总的方向是纾困,而不是刺激经济。物理隔离措施导致生产和消费停止,企业和个人面临收入突然减少和现金流短缺。政策反应是补贴个人和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主要是财政(减税、转移支付)和结构性信贷(或政策金融)措施,包括央行增加流动性供应以应对金融市场的恐慌。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它之所以是为了纾困而不是刺激经济增长,是因为隔离措施限制了人们的生产和消费活动,而货币刺激几乎没有效果。纾困的作用是帮助受影响的个人和企业渡过难关,避免大规模破产和长期失业,以便经济活动能够在疫情消退后迅速反弹并恢复正常。也就是说,流行病的影响似乎是按下机器的暂停按钮,而救援就像维护机器。只要机器还在,暂停按钮取消后,经济就会迅速恢复正常。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纾困的一个重要视角是结构性的,它与收入分配相关联。这种流行病下的非接触经济凸显了一种新的收入分配视角,收入差距的扩大更多地体现在非接触经济(约20%-30%)和接触经济(约70%-80%)雇员的分化上。

如何理解经济实践者的影响和政策救济?除了救济的角度,还有社会保险的角度。从社会整体利益来看,这种个人损失应该社会化,即由全社会共同分担。这种社会保险最终只能由政府承担。

这就是为什么在这种流行病下,财政政策在所有国家都发挥了重要作用。欧洲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企业的工资负担(70%-80%)直接转移到政府财政(包括个体户),最初为期三个月,而美国主要依靠现有的失业救济制度加上一次性现金支付。虽然美国的现金分配在应对需求冲击方面引人注目且有效,但在应对供给冲击方面效果有限,但事实上,欧洲的社会保障发挥了更好的作用。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中国应对疫情的政策和措施明显不同于以往应对经济下行压力的政策,更多的是与帮助企业和个人有关,包括有针对性的免征增值税和退税、分阶段减免企业社会保险费、财政贷款利息补贴、企业缓缴住房公积金、缓缴纳税申报等。然而,与发达国家特别是欧洲相比,中国的社会保障制度还处于发展阶段,存在救助措施落地的问题。正因为如此,对中国来说,应对疫情的关键是从供应方入手,比如将企业救援与不裁员的要求结合起来,从而为可持续的经济增长做出贡献。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记者:疫情的影响主要是在供应方还是需求方?

彭文生:这方面有争议。在疫情爆发期间,隔离措施限制了人们外出工作和消费,因此这是一个供需的双重影响。同样,在疫情消退后,需求和供应将同时恢复。这是与一般经济波动的最大区别。在经济周期或金融危机的低迷时期,经济面临着需求不足,这反映在增长和就业的下降,并伴随着通货紧缩的压力。在流行病的影响下,增长和就业下降,但没有通货紧缩的压力。其中一个含义是,以需求刺激为导向的宏观政策可能会给价格带来上行压力,而宏观经济运行的特点是滞胀。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这种逻辑推理面临两个挑战。首先,从动态的角度来看,供求问题可以相互转化。就中国而言,这种流行病在中国的大规模传播已经基本得到遏制。第一季度劳动力供给不足导致的收入下降意味着第二季度的总需求会受到影响,所以一定的需求管理是合理的。这种观点可能不适用于美国,尤其是欧洲,因为供给对需求的溢出效应不如中国大,这反映了欧美政府社会保险措施的作用。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第二,对于全球化的经济,由于流行病在不同的时间点在不同的国家蔓延,一个国家的供应冲击可能会蔓延到另一个国家的需求冲击。第二季度,随着中国恢复工作和生产的稳步推进,外需(出口订单)不足已成为一个重要障碍,拉动内需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那么如何理解动态开放的经济环境中的供需平衡呢?总需求不足是目前的主要矛盾吗?从全球来看,供求之间没有错配。第一季度,中国面临着供需双重冲击;3-5月,欧洲和美国面临着供需双重冲击,其他地区紧随其后。第二季度,中国的外部需求订单减少,但外部供应(进口供应)也减少。

在正常情况下,可以用来缓解通胀压力的一个渠道是进口。但疫情的蔓延正导致海外供应受到限制。在全球疫情没有明显缓解的背景下,供应方的制约不可低估。大规模需求刺激可能更多地反映在通胀压力上升上,而不仅仅是贸易逆差(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的大规模刺激导致贸易顺差大幅下降)。

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是,供给冲击和需求冲击哪个更重要?首先,流行病的影响是物理变量的影响,而不是名义变量的影响(如货币政策收紧),货币政策的对冲效应是有限的。在更深层次上,隔离措施带来的身体限制降低了金钱的作用。萨伊定律在货币和经济条件下通常不适用,取而代之的是,供应创造需求,或者说供应是最重要的。需求驱动型政策的风险是滞胀和资产价格上涨,尤其是房地产泡沫。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供应比需求更重要的判断也对经济增长的目标有影响。总体而言,宏观政策在总需求管理方面已经建立了一套相对成熟的机制,但在缓解供给约束方面效果有限。也就是说,当供给是主要矛盾时,对经济增长的约束是相对刚性的。关键是,这种刚性约束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在重新确定2020年的增长目标时应予以重视。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一个客观合理的方法是将2020年上半年视为一个特殊时期,一场百年一遇的灾难,无法用政策来对冲。宏观政策旨在促进经济增长在下半年回到潜在水平,如5-6%的年同比增长率。这样做的好处是“忘记”已经发生的特殊影响,这是独立于人的意志,着眼于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并提高人们的信心。事实上,如上所述,《保护人民》中隔离措施对人民生命安全的价值远远超过其造成的国内生产总值损失,而国内生产总值仅显示了疫情防控造成的损失,并不能反映对人民生命安全的保护。鉴于这一流行病的特殊性,我们需要全面审视今年的经济和社会发展。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记者:根据以上分析,你认为政策的重点应该是什么?

彭文生:提高供应能力应该是政策的重点。在新型冠状病毒的全球流行下,关于政策取向存在很大争议,尤其是在美国推出了2万亿美元的救助法案并打算再推出2万亿美元的基础设施项目后,关于中国是否也应该推出救助或基础设施刺激项目的争议更大。基于以上分析,摆脱疫情的关键在于关注供给方。当前的政策应侧重于采取有效措施,促进恢复工作和生产,同时控制疫情,确保就业。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在未来几个月内恢复生产和生活是安全有序地脱离社会孤立的关键政策。我国当前的防疫工作面临着“内防反弹、外防投入”的艰巨任务。

就宏观政策本身而言,无论是从国内还是从国际角度来看,目前的讨论都没有足够重视这一流行病对供应方的影响,而且存在过分强调不对称需求刺激的风险。这可能对经济造成更大的衍生损害,并掩盖滞胀压力。

因此,宏观经济政策应侧重于恢复和提高供应能力。在第一季度加大社会保险补偿力度的同时,应避免没有供给能力的纯需求刺激措施。

记者:你有什么具体的建议?

彭文生:有两个方面值得讨论:一是如何把增加需求和促进新的供应结合起来,二是如何保持现有的供应能力。

具体而言,一种可能性是,政府应增加投资,在检疫、防疫材料生产和其他相关领域,以及农业、物流和其他因疫情影响造成供应缺口的领域,包括救济工作形式,创造一些临时或通用的工作岗位。第二,我们应该大力放松市政管理措施,允许或补贴人们通过摆摊和选择自己的工作来增加就业和供应能力。第三,要大力加大减税力度或提供有针对性的救助资金,以提高企业的生存概率,防止产能急剧萎缩,包括加大并真正发挥小微企业融资担保的金融支持力度。此外,我们应引导公营和私营机构在数码经济的基础设施和科技方面作出更多投资,以提高服务业的效率和增加非接触经济的就业机会。

彭文生:应对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冲击需从供给端着手

为了应对百年一遇的灾难,财政扩张的力度应该突破惯性约束。为了应对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将一次性政府债务提高至国内生产总值的10%左右是必要和合理的。关键是如何利用好这一资源转移,促进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疫情是需求和供应的双重影响,超出了经济水平。宏观政策不应该是传统的刺激需求的方向,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是不可取的,更不可取的是期望房地产刺激需求。政策回应需要一个人文主义的经济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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